何多苓是中国当代抒情现实主义油画家,“伤痕美术”的重要代表。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即以《春风已经苏醒》、《青春》、连环画《雪雁》等作品蜚声画坛,书写了当代艺术最初的篇章。然而在他40年的绘画生涯中,何多苓始终致力于完善个体的生命体验表达,与潮流、与时代保持着清醒的距离。经历过文化运动的何多苓,在“伤痕美术”时期,没有像其他艺术家一样过多地描述这场灾难给人们带来的伤害,而是用其独有的带有文字和叙事特征的淡淡的抒情,为人们描绘了一个个诗意又忧伤的画面。在此后观念迭出的当代艺术进程之中,他没有随波逐流,而是坚守沉静的内心,不断地将音乐、诗歌、建筑及其它领域的认知融汇于自身的绘画。近年来他更多地借助自然和历史记忆的广角镜,诠释现实的变迁与时间的循环,在当代艺术领域独树一帜。
创作于1989年的《夜风》,是继《春风已经苏醒》之后的又一件重要作品。1985年艺术家远赴美国考察,回国后开始反思并在创作上远离了美国艺术家安德鲁•怀斯的新写实主义风格,进而在绘画中寻求一种更为纯粹、诗意和超现实的画风。在作品《夜风》中,前景描绘了一个彝族女人孤独地处于画面的一角,远处的原野上兀立站着一只羊,背景设置不做过多处理,大块分割而成的几何画面使整个作品的构图简洁有力。这些单纯化的处理实际上是何多苓对绘画语言的提纯和简化,就像他喜欢的德国建筑家密斯•凡德罗所说的那句“少即是多”一样,这种寓繁于简的画面单纯感也表现出他对超越的精神境界和艺术理想的追求。
《夜风》中的彝族女人并未呈现过多的情感表现,但眉宇之间却不难看出其复杂、严肃的情绪。而后方原野上的羊与彝族女人的观看方向是相反的,二者所形成的错位关系为画面添加了神秘气息,不合逻辑的组合产生了复杂、含混的意涵。深色背景奠定的孤寂情调仿佛让人看到偏远的荒野。画面所营造的气氛是抒情的、诗意的、神秘主义的、不可知的。何多苓的艺术世界始终含蓄、收敛,感情被隐藏在物象当中。《夜风》正是何多苓骨子里向往的孤独神秘、天人合一境界的体现。正如何多苓在描述自己80、90年代的作品时所说:“我80年代的绘画跟我的阅历有比较直接的关系。那个时候我画的彝族人是作为一种符号,体现了一种人与自然的关系和对自然的神秘主义感受。这些感受完全来自于我的知青生活。而现在的绘画跟我经历的关系就不是很直接了。”
1994年,归国后的何多苓结合中国画的表现形式创作了《迷楼》系列,并开始进入其第二阶段的风格探索期。一直到九十年代末,他将中国画的技法和人文精神融入自己的艺术语言,创作了一系列具有写意风格的油画作品。作于2001年的《冬日》便具有这一时期作品的典型风格,即一种隐含的写意性和“诗意”。画中女子立于山坡,神情淡漠,无声地凝视着画面外的观者。在其身后的远方有一个矮小的人物形象,与前景中的女子形成鲜明对比。通过这个形象的设置拓展了意象维度,让观者的遐思漂移至广袤无垠的荒野。用笔单纯的人物在皴法繁复的背景上显得尤为洗练、纯净。画家只用绿色的头巾和藏在披风之下,仅露在外的一只手便将人物所处环境的寒冷巧妙、生动地刻画出来。在色彩表现上,何多苓营造了一种半透明的覆盖效果,为画面增添了一份悠远的意境和朦胧之美,充满了诗意。在创作中,何多苓从未停止对女性美的探索,也从不吝啬将她们各个角度、各个方面的美诉诸笔端,《冬日》中女子之美是内敛而含蓄的,但同时也是“何多苓式”的。
他甚至还将中国画中的“留白”的概念应用于作品中。《冬日》中明亮的天空占据了画面上部的空间,天空的处理上不做过多的解释,把留白的背景当作任由想象驰骋的场地,连同遥远的地平线,将观者的注意力引向未知的远方。这种空灵虚白的表达方式也是得之于中国传统艺术的启发,是他对中国传统绘画精神的继承,这种融合取得了优雅而蕴有诗意、单纯而又隐含神秘的艺术效果。
何多苓的作品是不断向自己内心世界深处的探寻,回到内在精神的诉求,构筑着个人诗意的艺术世界。在他几十年的艺术创作中,始终坚持着自己独特的艺术理想,在给我们带来全新的审美体验的同时,也让我们感受到这样一种坚持不懈精神的可贵。